文:凭栏欲言
世界经济问题系于美国通胀;而中国经济问题系于中国外储。
10月6日,外管局发布最新的外汇储备数据,中国9月末外汇储备3.09万亿美元,预估为3.11万亿美元。
9月,官方储备总资产较上月减少170亿美元,其中,外汇储备减少148亿美元。数据不及预期。
但是符合笔者的预期,9月20日,笔者在文章《预判兑现——离岸央票再现,汇率升值。预测下月外储外占双下滑》一文中认为,9月外储、外汇占款将双下滑,预测再次命中。
01
外储,经济问题的命脉
外汇储备数据是中国目前最重要的经济数据,没有之一。
世界经济互相依存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但中国经济对外依存度【(进口+出口)/GDP】极高却是制造业大国中比较极端的例子,过去十多年中,中国对外依存度多在50%-70%。这远远超出日本制造业黄金发展期(1960-1970)的对外依存度20%左右。
这一方面说明当今世界经济一体化程度深化,另一方面却也说明,每个国家受外部影响的程度在加深。
受此影响,外部因素将对中国影响极大,平衡国际收支对中国具有重要意义。以笔者经常提及的三要素(汇率、利差和资本收益)分开来看:
1) 资本收益,表现不佳。
2) 利差问题分解来看,一面是国内利率问题,肩负稳定内部经济的重任,加息承压巨大。另一面是国外利率问题,缺少主动性,只能被动接受。
3) 汇率问题,内压系于外压,而缓解外压重担系于汇率的逆周期调节,而汇率的逆周期调节能力却决定于外储。
千钧重担系于外储。外储数据的重要程度或许超过很多人的想象,这是中国目前最重要的经济数据,没有之一。
简言之,外储问题才是中国所有经济问题的命脉。
02
中国对美国科技创新的贡献
在中美经济共生模式中(中生产,美消费),中国长期是以人口红利参与了世界分工,而美国则以科技和金融参与世界分工。
人工成本低正是有效需求的来源,科技创新对经济的促进也无外乎是有效降低某环节的生产成本,背面即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提升有效需求。
自2000年之后中国加速参与世界分工来看,中国低成本人工价格具有明显优势,但也正是因为人口红利优势,内生的创新动力较为缺乏,以中国2000-2008年比较日本1960-70来看,中国企业更习惯于贴牌生产,独创品牌及技术含量要偏少一些。这或许是因为在1960年左右,世界分工尚没有现在这么深入,美日之间主要仍以贸易互换模式为主,而非现在一方消费一方生产的模式。
但正是因为中国主要以人口红利参与世界分工,美国才具有科技持续创新的能力。
美联储货币政策主要参考通胀(CPI),中国持续提供廉价商品,压低了美国国内通胀,释放了美联储货币宽松的空间。美联储宽松所释放的货币,或以贸易逆差模式,或以各种热钱模式,流进其他国家,包括中国,追寻高收益。
美元一般不能在其他国家直接使用,于是被其他国家央行收购(中国通过直接印钞,日本通过债券融资)变为这些国家的外汇储备,转换为低收益低风险的投资,重新投往美国。
这一过程中,压低美国实际利率价格,刺激了美国资本市场狂欢。
一方面,美国实体受贸易逆差打击持续空心化;另一方面,海外大量资金返流美国,资金极为泛滥。于是,高风险高收益的科技公司成为热门标的,这正如2015年左右中国资金泛滥时期的选择一致,资金喜欢流往高风险科技公司并非美国的特别之处,而只是因为泛滥。所谓的“风口上,猪也能飞”。
当然,资金仅仅是科技创新的催化剂,科技创新仍有其他方面因素决定:
1) 需要制度的支持,防范演变为一场纯投机、割韭菜的盛宴。
2) 资本的背后是人,对个人财产的保护要求更高。
3) 需要基础教育的配合,中日韩等亚洲国家教育相对来说比较正统,注重应试教育,更适合生产螺丝钉式人才,应试教育(相比较创新教育)对个人来说是风险较小的自我投资模式,对国家来说则只适合后发追赶型国家。
当后发追赶型国家试图转变为科技引领型国家时,螺丝钉式人才就会产生合成谬误。
科技本身就是验错的过程,一项项奇思妙想最终被验错排除,剩下的正确构思才会带来科技腾飞。这其中构思验错当然会消耗巨量资金,需要资本市场狂欢来催化。然而构思才是其中最基本的,而螺丝钉人才最缺乏的就是构思。
这将带来一个反思,未来教育应侧向于创新教育还是侧向于应试教育?
侧向于创新对个人来说并不是最为稳妥的自我投资模式,创新具有高风险高收益特征,而人生只有一次,个体会更偏好确定性高的应试教育,创新教育从个体确定性偏好来说或许对个体激励不足。
但美国的创新氛围却相当不错,在资本市场狂欢的催化下,美国的创新回报较高。较高回报又激励了美国创新氛围形成,形成一种资本与创新的良性促进。
这其中,中国所提供的廉价商品,以及中国将大量的贸易顺差和来中追求高收益的热钱,转变为外储,掉头投往低收益、低风险的美国资产。从释放美联储“货币政策空间”和“资本风口”两个角度,对美国的科技创新有着巨大的贡献。
03
次贷危机前后的中美互动
2005年7月21日,中国人民银行正式宣布开始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揽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
人民币十年升值周期开启。
但人民币升值似乎也加速了美国通胀的上行,通胀上行一向是资产泡沫破裂的征兆,2006年春,美国次贷危机开始初显端倪。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全面爆发,通胀加速上行。
但在2009年,美国大幅宽松之后,美国CPI重又得到了控制,一路呈现下降趋势。这似乎有点蹊跷!
考虑原因或由两方面导致:
1) 美股市在2009年1季度开始反弹,此后连续十年大涨,股市收益吸引资金涌入,减少了在实体商品交换中流动的资金,促使实体商品价格下滑。
2) 中国商品以价格优势,取代了部分其他渠道输美商品,压低了美国通胀。
上图可见,美对华贸易逆差在2009年短暂下降后,接连创出新高。但美国货物贸易逆差总额并没有创出新高,显示或为中国廉价商品取代了一些其他渠道的输美商品。
然而此时:
1) 中国汇率尚在升值,代表着中国商品竞争力减弱。
2) 中国房产价格飞涨也在降低中国商品竞争力。
3) 2008年基建投资,拉动人工成本价格飞涨,也在消弱中国商品出口竞争力。
虽然在外贸出口上面,采用增加退税、出口贴息、出口抽检尺度优化等措施,但似乎很难补偿出口商品竞争力的全面减弱。
况且其他国家同样也有促出口措施,为何只有中国成绩斐然?2009-2015年,中国对美顺差屡创新高,而除中国外其他国家对美出口顺差下降。
中国对美顺差屡创新高,或基于中国以环境和金融承担了部分商品成本,从而压低了商品价格。压低本国CPI的同时,也压低了美国的CPI。这段时间内北京雾霾霸屏和宏观实体收益一路下滑,似乎是证实了这一点。
是中国以降低自身收益率(包括亏损)为代价,驱动中美顺差屡创新高。
1) 对中国来说,净出口对经济的拉动支撑了中国的经济的继续增长。
2) 对美国来说,中国廉价商品压低了美国CPI,从而释放了美联储放水空间,为美股十年大涨创造了条件。
效果是,中国M2/GDP迅速上升,M2的背面即债务,债务旁氏化加速。
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渐有恶化。
1) 伴随着中国环境治理日益提上日程,环保成本终将计入商品成本,出口商品竞争力再受冲击。
2) 自2008年开始,中国实体投资收益一路下滑,至2012年,中国实体进入全面亏损阶段,失去可持续性。见历史文章《一季度数据测算,全国实体年亏损翻倍,央行转鹰之下暴雷潮恐再现》。
这其中,有一条反馈加强逻辑链:
美国输出需求,背面即美国输出热钱——热钱涌入,中国降息对冲,驱动中国资产升值——中国抵押品价值升高——信贷潮导致中国M2狂飙——中国资产狂欢——企业资本收益抵消实体业务收益下滑乃至亏损(套期保值、亏损冲业绩上市等)——在实体业务亏损状态下,企业继续运营压低中国CPI——同时压低出口价格,压低美国CPI——释放美货币政策空间——美印钞输出需求——重复反馈。
04
资产狂欢——由被动到主动
2015年8月11日,中国再次实行汇率改革。随之人民币汇率急贬,上述反馈加强逻辑链似有被打断的趋势。打断则代表以资本收益冲抵实体亏损的模式不再可行,中美CPI或将同步攀升。
但中国通过对汇率的逆周期调节维持了这一链条的持续,并维持至今(八百年金融史提及多数国家逆周期调节时间在半年之内,但中国已历时三年),却也将中国问题系于外储之上,外储干预汇率来平衡国际收支,成为中国经济问题的命脉所在。
鉴于中国资本项尚未完全放开,资金假道贸易进出或难以避免,贸易数据容易存在失真,银行结售汇数据对经常项的反映或许更为真实。自2015年开始,中国银行结售汇长期逆差,代表中国逐渐失去外需拉动。
外需不再是动力源这一角度上,代表上述逻辑链事实上已经被打断,失去了反馈加强的可能,仅为维持。
2015年之后,中国不再是由海外需求作为驱动源被动参与资产狂欢盛宴,而是主动拉升资产价格,在汇率、利差和资本收益三者中寻求平衡,平衡国际收支,防范外压挤压。
2015年的前与后,由被动到主动,本质已不相同。
05
美元回流的驱动力
对美国来说,美元热钱的回流也依赖于汇率、息差和资本收益三者之间的平衡。
2015年初至2018年年初,美元指数、十年美债收益率变化幅度微小,但道琼斯指数上涨近一万点。显示美元回流主要是由美股收益驱动。
2018年2月之后,美股上涨乏力。
随后美元指数发力。
汇率收益(美元强势)取代了资本收益,驱动海外美元回流。
但美元强势,却会打击美国出口,增加美国进口,这会打击美国经济。
美国商务部10月4日称,8月商品和服务贸易逆差比前一个月增加1.6%,贸易逆差再次扩大,经季节性因素调整后达到549亿美元,特朗普消减逆差的努力在强势美元前事倍功半。高频经济信息社首席美国经济学家吉姆·奥沙利文估计,贸易将使7月至9月这段时间的经济年化增长率减少0.2个百分点。
另一方面,强势美元有利于压低美国通胀,释放美联储宽松空间。这有利于维护美股,金融稳定已被纳入美联储目标,维护美股已成为美联储的任务。
三者相对来说,以利差(加息或美债收益率升高)选项吸引回流,是美国最为痛苦的选择,其巨额国债存量难以承受加息的后果,或会诱发美债危机。而美元强势又将拖累美国经济。以资本收益(美股收益)吸引回流,则为最为舒适的选项。
06
外储是中国的命脉,而美国的命脉是通胀
以大宗商品之王石油来看:
2007-2014是石油价格的高位,这个时间段刚好跨过了美国次贷危机阶段。
自世界贸易分工来看,美国消费——中国制造——日韩半成品、非澳中东巴西等国供应原料,是链条的下中上游。
在这个时间段内,大宗原料价格高位,美元疲软,美国消费低迷,上下游从两端挤压制造端。但中国对美顺差却屡创新高,这是挤压自身利润空间甚至以自身亏损为代价的。
理顺了脉络,再来看当今美国的通胀是否仍然可控?
1) 美元指数虽然仍处于上升轨道,这固然有利于压低美国通胀,但这不利于美国经济。美国似有反全球化和民粹化迹象,美元强势与美国优先并行,贸易争端或会增多,来降低强势美元对经济的打压。这对压低通胀是个不利因素。
2) 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有没有一个体量足够的大国愿意且有能力取代中国的角色,以实体亏损为代价,压低全球通胀?假使美联储试图再现2008年选择来对抗经济疲软,这点将尤为重要。而实体亏损仍有意愿提供商品的背后,需要存在资本收益补偿,这意味着需要有一个资本大牛市。
3) 一般来说,证券市场泡沫会在全球范围内急速传播,但房市泡沫的传播则多会局限于本国之内。美股十年大涨后的风险积累极易传播扩散,受此打压,世界证券市场大牛市或短时间难再现。或须存在一个将房地产当作支柱产业的国家。而房市启动却需要工业化、城镇化作为孵化条件。横观世界,似乎未见合适的选择。
以上因素或导致美国CPI可控性下降,进而施压货币政策打压美股,同时减少对世界释放需求,造成世界产能普遍过剩,导致世界共生体系面临调整。
世界经济问题系于美国通胀;
而中国经济问题系于中国外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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