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财主: 经济负增长6.8%,我们该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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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1997年11月的一天,时任万科公司总经理的王石,接到了深圳市政府的通知。

原来,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来到了深圳调研,要听取企业汇报,深圳市委安排了3家出口型企业,3家房地产企业,万科是其中之一。

王石特意选择了当时中央最感兴趣的“分税制”话题,并且准备了四张数据详尽的表格。为了准备这些表格,王石甚至迟到了,走入会议室时,总理、广东省领导和深圳市领导均已就坐,而剃了个光头的他显得格外扎眼。

企业负责人发言限时10分钟,但总理对数据非常在行,前面两个发言的企业负责人很快被问得卡了壳,三言两语就结束了汇报,轮到了王石,他讲完了10分钟,但并没有被叫停。

作为房地产企业代表,王石“放胆”讨论起对房地产前景的看法,还问总理:

“不知道朱总理怎么看住宅市场?”

没想到,总理居然反问到:

“如果取消福利房分配制,房地产行业能成为支柱产业吗?”

王石几乎是立即回答说:“不能!”

总理继续问:“如果金融市场开放,房地产行业还不能成为支柱产业吗?”

当时的王石,对于房地产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并没有特别深远的认知,所以他继续回答说:“不能!”

总理再问:“消费信贷放开,还不行?”

王石回答:“两年内不行。”

没想到,总理说到:“我两年内一定要把住宅行业促成支柱产业。”

这一回,王石改口了:“既然总理说行,就一定能行。”

全场一片笑声。

正是在笑声中,总理对王石说了一句话:“你是房地产专家呀,我聘请你为我的房地产顾问。不过,是没有工资的顾问哦。”

王石猝不及防,脸涨得通红,紧张之下,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您不……给我发……工资,我也感到非常荣幸!”

果然,两个月之后,建设部、国务院住房办、国家体改委、土地总局等国务院有关部门来人,约王石去北京参加内部有关促进房地产发展的小范围研讨会。

(一) 20年的房地产大时代

从上海市委书记调任中央担任副总理之后,朱镕基就面临处理1990年代初海南房地产泡沫破裂的遗留问题,虽然这次局部的房地产泡沫以失败告终,但房地产行业吸引资金、拉动上下游内需的巨大潜力,却被当时的中央政府看在眼里。

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对中国经济造成不小的冲击,当年GDP增速下滑到7.2%,中国急需找到新的拉动内需的经济增长点来对冲外部环境的恶化——这一次,中央政府想到了房地产,由此才有了朱镕基和王石的那段对话。

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1998年7月3日,《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发布,其核心就是“取消福利分房,实现居民住房货币化、私有化”。而为了配合这一政策,央行此前已经准备好了金融工具——《个人住房贷款管理办法》中倡导贷款买房。

除了“倡导”之外,为了鼓励居民贷款买房,当时的各大城市相继出台了买房抵个税、买房送户口等政策红利,银行更是全力配合居民贷款买房,房地产企业更是大干快上,此后一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前,房地产投资以每年20%的增速飙升……

关于房子的大时代到来了!

当时的中国,因为传统文化原因和长期计划经济思维,居民部门负债率基本接近于0,对于想要发掘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国家而言,这是一块儿信用开发的超大型金矿——我们的邻居日本,房地产开发早在1985年就已经被应用到经济扩张中,并促成了当时的日本的GDP雄踞世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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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身处其中的人们,如果能够嗅到一丝气息,敢于负债在大城市买房的话,今天的他们,应该早已轻松实现“财富自由”。但实际上,借钱买房的思维在当时显得特别不合时宜,这,不仅与计划经济下福利分房的传统观念背道而驰,而且与几千年来中国量入为出的节俭文化和思维习惯恰好相反。

可以说,除非是接触或亲身感受过国外的消费和借贷文化,否则,在当时收入微薄的情况下,除非迫于居住压力,普通居民很少会选择贷款买房,更不会想到把房子当资产来投资。

可惜的是,任何一个时代的财富积累,通常与绝大多数人的认知完全相反,只有那些最先嗅到时代变迁气息的人,才能够站上财富的潮头——从1998-2005年,中国大城市的房价上涨尚算温和,但随着房价的逐渐上涨,从2006年开始,许多人意识到了房子作为“资产”的价值,于是,买盘汹涌而来,而万科等房地产开发商,更是倾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拿地、盖房,赚得盆满钵满,挤进了中国富豪榜……

宏观来看,一个社会的实体经济可以分为政府部门、非金融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鉴于政府部门并不创造新的财富,正常的经济(货币)扩张途径,在于私营部门(非金融企业和居民部门)从商业银行借贷——

从货币端来看,商业银行用这些借贷做抵押,从央行得到新的基础货币(再贷款),这就是基础货币创造,然后,这些货币会在商业银行和私营部门之间来回流转,形成整个社会的信用扩张(货币乘数),而总的信用扩张量,就体现在银行的存款或贷款总量上;

从经济端来看,居民或非金融企业得到资金,进入生产或者消费环节,这些资金的支付增加了经济要素之间的流通,创造了新的财富和商业交易,这就是经济发展与扩张。

货币信贷化、经济杠杠化,这就是信用货币时代的货币创造与经济扩张模式。

为什么中央政府希望房地产成为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原因也正在于此——

一方面,居民的房子贷款和房地产商的企业贷款,可以增加整个社会的货币供应,促进国内经济要素的流通;另一方面,房地产本身关联着众多的上下游产业,如水泥、钢铁、建材等,进而还可以促进生产和消费,增加整个社会的财富。

所以,伴随着房价一路飙升的,是中国货币供应量同步快速上升。中国居民部门的负债开始悄然出现并开始体现在央行的统计数据中。

在2006年12月以前,查阅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机构信贷收支表”,根本就没有居民部门贷款这个分类。但是,从2007年1月份起,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机构信贷收支表”栏目里多出来一个表格,叫做“金融机构人民币信贷收支表(按部门)”,特意把所有贷款区分为“居民户贷款”和“非金融企业及其他部门贷款”——这说明,居民贷款所产生的货币扩张,已经不能再忽视了。

到2015年,原来按工业、农业、商业等贷款分类的表格干脆消失了,新的“金融机构人民币信贷收支表”中,将人民币的境内贷款,直接区分为住户贷款、企事业单位贷款和非银金融机构贷款3类,而其中的“中长期消费贷款”,指的就是居民的住房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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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7年1月到2020年1月,中国居民部门的贷款从4万亿元爆涨到56万亿元,其中,房贷贡献了一半以上,其贷款总额从2.3万亿元增长到36.5万亿元(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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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房价飞涨、房贷飞涨同步,央妈的资产负债表也是一路上涨,到2020年1月已经上涨到37.3万亿元——高速增长的居民部门借贷,成为人民币供应最关键的发动机之一。

当更多的基础货币被发行出来,在社会上流转起来,形成了更高的广义货币,然后,为了为自己的财富找到容身之所,就会有更多人去买房,然后房价也一路上涨。

简单来说,中国货币供应量这么大,很大一个原因要拜房地产贷款快速上涨所赐;反过来,广义货币飞速扩张,又直接刺激了房价的不断上涨——这就是房地产大时代的逻辑。若用我以前一篇文章的说法:“天价房与天量钱互为因果,自我强化。”

自1998年以来,伴随着房价的一路飞涨,中国的广义货币供应数据,也从10万亿元级别一路飞涨到2020年200万亿元的级别。

1998年12月,突破10万亿;

2003年6月,突破20万亿;

2006年1月,突破30万亿;

2009年2月,突破50万亿;

2011年10月,突破80万亿;

2013年3月,突破100万亿;

2016年8月,突破150万亿;

2020年1月,突破200万亿;

其中,在房价上涨最猛烈的2007-2011年和2016-2017年,基本上也是广义货币扩张增速最快的那些年,也是居民贷款增加最多的那几年。中国居民的贷款能力在2016-2017年被发挥到了极致,在许多大城市都出现了“6个钱包”支付1个首付的状况……

不过,我需要强调的是,信用货币体系之下的这一套经济扩张模式,有一个天然的bug——

不管是居民还是非金融企业,其债务扩张总有一个极限,当居民部门或者非金融企业部门的很大一部分收入被用来支付利息的时候,就接近其债务的极限了。

接下来,就如同“会不会通胀,第三种钱才是关键!”一文中所说:

如果一个经济体的私人部门(非金融企业部门+居民部门)债务扩张到某个限度,无力或者不愿承担更多债务,那么经济扩张和信用扩张就会同时停滞下来。

到了2018年1月,中国的居民贷款总额已经达到41.4万亿元,其中房贷总额25.5万亿元,与这个数额对应的,是当年全国城镇居民的可支配收入21.13万亿元,房贷与可支配收入的比值达到了120%的水平。

这意味着,中国居民部门继续扩张债务为信用货币扩张提供弹药,同时拉动全社会经济发展的模式基本走到了尽头。

并不意外的是,也正是从2018年初开始,中国的广义货币增速从以前的15-25%迅速回落到了10%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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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2018年起,关于房子的大时代过去了!

时代变迁,颠覆着每一代人的财富观,从1980年代的个体户,到1990年代的乡镇企业家,再到1998年之后的买房人。

20年前,几乎所有人都不愿借债、不愿贷款买房;

20年后的今天,经过了房价呼啸上涨的20年,所有人都想借入更多债务,遇到金融体系的任何风吹草动,人们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想法,就是买房、买房、买房,而完全不去了解和观察,信用货币背后的债务驱动逻辑,是否还能支撑这种想法。

许多人的财富,就这样被埋葬在时代里。

(二)20年的中国就业与企业债务

虽然从后来看,1998年的“房改”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但站在1998年的历史节点上,当时的政府改革中,影响最大的反而不是“房改”,而是“国企改革”。

1993年,《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议》就已经明确,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即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

方向虽然确定了,但当时大大小小的国有企业,几乎占据中国经济的方方面面,大多数国有企业都是负债累累,很多企业完全依赖于政府补贴过日子——最终,这些亏损都转化为中央政府的赤字,转化为央行凭空的印钞,这让中国的广义货币供应增速一直居高不下。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国有企业都是一座庙,庙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什么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等等,无异于痴人说梦,更可能引发社会不稳定因素,所以一直到1998年,国企改革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围绕着产权比例打转转……

直到1998年,朱镕基对“卖企业”做出批示:

“抓大放小”。

国有企业改革由此才算真正启动,大量中小国有企业被出售,实在生存不下去的小国有企业干脆选择破产或重组——伴随着大量国有企业破产和重组的,是汹涌的下岗大潮。

“下岗”,才是1998年对中国社会震动最大的事件。

根据劳动人事部门统计,仅1998、1999、2000年三年期间,全国国有企业下岗职工人数就达到了2100万人,从地域分布看,下岗职工主要集中在老工业基地和经济欠发达地区,东北三省占25%;从行业分布看,主要集中在煤炭、纺织、机械、军工等困难行业。

就在1998年,因为国有企业职工人数的大幅度下降,造成了一个历史性的结果:

1998年起,非国有单位就业人数开始超越国有单位就业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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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从就业上的改变开始,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驱动力由国营经济转向民营经济,伴随着房地产行业的超高速发展,世界经济从此进入了中国时刻——

1998年,中国GDP仅为1.03万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七位,占世界经济的比例为3.3%;

2000年,超越意大利,变成世界第六;

2005年,超过法国,位居第五;

2006年,超过英国,位居第四;

2007年,超过德国,位居第三,此时GDP为3.55万亿美元,不到美国的1/4。

2010年,超过日本,位居第二;

2014年,GDP首次超过10万亿美元,达到美国的60%,成为二战以后第三个达到美国经济60%的国家;

2019年,中国GDP达到14.36万亿美元,这一数据,甚至超过了整个欧元区的经济规模,相当于美国经济的67%,相当于世界经济总量的16%。

从金融角度看,中国经济的腾飞,除了居民部门债务扩张之外,更重要的是非金融企业部门债务的不断扩张,特别是以大中型国企为代表的企业债务的飞速增长,如果反应在金融体系这一端,就是金融机构资产规模(信贷规模)的极速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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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中国银监会的最新统计数据,到2020年2月份,中国银行业总资产规模已经高达288.3万亿元,银行业资产规模持续位居世界第一,而这288万亿元,也基本对应着中国实体经济的全部债务。

因为中国经济的特殊性,中国绝大部分信贷资源,都流向了“规模以上国企及国有控股企业”——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8年底我国规模以上国企及国有控股企业的负债高达116万亿元,绝对值位居世界第一,占非金融企业部门整体负债的85%以上。

可惜的是,得到信贷资源最多的国企及国有控股企业,既不是中国就业的主要部门,更不是中国创造财富和出口创汇的主要部门。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截止2018年底,中国城镇就业总人口为4.34亿人,其中:

私营企业就业者最多,共有1.395亿人;

个体户及自谋职业者其次,共有1.044亿人;

有限责任公司(包括股份制有限公司)就业者8430万人;

包括公务员、教师等岗位在内的国有单位就业总人数为5740万人;

在港澳台及外商投资单位就业的,则有253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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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在中国经济崛起的过程中,至关至关重要的外汇储备,基本上都是由民营企业所创造,特别是由无数个中小企业所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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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国企嘛,当然是使用外汇储备的大户(净出口为负值)——

你民企挣了钱,不就是让国企来花的么?

如果进一步分析中国货物进出口情况就会发现,绝大多数涉及国计民生的原油、矿石和粮食等大宗商品进口,都被授予了具有垄断进口权的国有企业。这些拥有巨大成本优势的国企,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建立起深加工能力并形成出口能力,只是干着低价进口原料、然后倒卖给民企这样的二道贩子,就一直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民企,辛辛苦苦出口赚钱,又被强制结汇,无法进一步向上下游延伸并扩大投资,变成跨国企业,大量的利润无处安放,为保护并固化自己的财富,他们就把赚到的人民币瞄准了大城市的房地产,买买买、买买买——

一不留心,就把中国大城市的房价给买成了世界第一。

饶是如此,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活跃,越来越多的需求被开发出来,民营企业还是持续兴旺起来,并为中国提供了最多的就业(具体见上面的图表)。

然而,随着2020年新冠疫情的到来,国家统计数据上的就业增长势头戛然而止。

因为各种原因,国家统计局公布的那个城镇失业率指标一直在极低的水平上极小范围波动,基本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还是有人根据另外一些数据,推断新冠疫情爆发之后真实的中国就业岗位损失。

国家统计局有个数据,叫做“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经济指标统计”,统计了达到一定规模的工业企业的经济指标,有人就根据其“营业收入”和“人均营业收入”两项数据,推断出这些企业的就业人数在2019年底大约是5970万人。再考虑2019年底,国家统计局公布中国有4.43亿的城镇就业总人口,考虑到公务员、教师之类的就业,基本可以推断,2019年至少有3.3亿的城镇就业依赖于中小企业。

疫情爆发以来,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2020年1-2月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经济指标统计”,推断其就业人数,相比2019年底直接萎缩495万,其中民营企业更是萎缩了266万……

要知道,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都是大企业,都是受到各级政府部门和银行信贷资源优先照顾的,饶是如此,就业依然出现了如此剧烈的萎缩,更不必说那些一直在夹缝中生存而又解决了中国70%以上就业的中小企业了。

额外的,还有近1千万今年毕业即将找工作的大学生……

不知道多少人想过,少则几千万高至上亿人口,很快会因为受到新冠疫情影响而失业,他们丧失了收入来源,该如何生存呢?

众所周知,在今天的中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如果你失业,几乎是没有任何收入的,若你进一步缺乏储蓄、没有家人资助,你真的是有可能饿死的!

(三)20年的日本与美国

4月17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了2020年一季度中国的经济数据:

2020年1季度GDP为206504亿元,同比去年下降6.8%,其中第一产业增加值下降3.2%,第二产业增加值下降9.6%,第三产业增加值下降5.2%。

画个图大家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断崖式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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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这个数据,不仅是15年来的最低,这也是中国1993年采用GDP统计体系以来最差的一年,更久远地看,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最低增速。

根据中国以往的历史经验,GDP每增长1个百分点,大概能拉动约150万人的就业——那,如果GDP下滑1个百分点呢?下滑6.8个百分点呢?

即便按照1个百分点150万就业损失来算,也意味着1000万以上的就业损失——更何况,众所周知的是,经济下滑所造成的就业损失要远远大于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就业增加。

我国居民部门近两年开始债务缠身,而非金融企业部门的债务杠杆早就是世界大型经济体中的第一,负债早已到达极限(所以才有2015年以来的去杠杆),新冠疫情的到来,又导致了就业的快速萎缩,这么来看的话,一季度的GDP增速崩塌,几乎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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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复习一下前面我写下的那段话:

信用货币体系之下,如果一个经济体的私人部门(非金融企业部门+居民部门)债务扩张到某个限度,无力或者不愿承担更多债务,那么经济扩张和信用扩张就会同时停滞下来。

雪上加霜的是,我们在2020年又遇到了新冠疫情……
当然,我们是发展中国家,遇到的问题,发达国家都有先例,所以,我们不妨看一下,经济规模与中国相当的国家,遇到私人部门债务高企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如何处理的,而各自的处理方式又分别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
中国的GDP世界第二,经济规模相当的国家只有老大美国和老三日本。
先来看日本。
美国经济,会不会步日本的后尘?”一文中写过,日本的居民部门和非金融企业部门的债务,均在1990年代初期到达了顶点,此后一直处于下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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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面对私营部门债务高企的情况:
2001年以前,日本央行采取的常规操作,把利率持续降低到0,和往常一样鼓励企业借贷,结果,因为“资产负债表衰退”,企业无力借贷,经济没有起色;
2001-2006年,日本央行开始实施QE(量化宽松),印钞购买资产,变着法儿给大企业和金融机构输送信贷资源,这种方法曾在2004-2005年微微起效,但很快遇到2008年金融危机;
2009-2013年,日本央行开始实施QQE(量化质化宽松),成倍印钞购买资产,不仅给大企业和大金融机构输送信贷资源,还直接购买商业票据、公司债,相当于直接给企业提供信贷资源,还直接印钱购买股票ET,相当于直接给股票投资者塞钱——短短五年之内,印钞量扩张至原来的3倍,股票市场被买起来了、国债价格涨破天际了,但日本经济依然持续低迷,2013年迄今GDP增速从未超过2%。
简单说,日本在面对私人部门信贷收缩的时候,选择了印钞送给金融机构、印钞送给大企业、印钞送给股票投资者等方式。但印了20年,经济仍然持续低迷……
不过,2020年新冠疫情蔓延全球以来,日本终于一改以往给富人塞钱的政策,政府直接推出108万亿日元的经济对策,特别强调会对所有普通失业者进行经济补偿。
再来看美国。
与日本和中国有很大不同,自1990年代以来,美国从未将非金融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债务同时推至极限,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让两者形成对冲关系:企业资产负债率高的时候居民低(1999年和现在),居民资产负债率高的时候企业低(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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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居民部门还是企业部门,当其债务到达顶点发生危机之后,美国政府和美联储通常都会集中力量救助一个部门:
2000年科技股泡沫破灭,美联储通过大幅度降息,降低借贷成本,挽救了企业部门,为美国经济赢得了7年时间,美国GDP持续增长,在发达国家里一枝独秀,直到2008年;
2008年居民次级贷款泡沫破裂,美联储降息之外还搞QE印钞,主要购买与居民房贷相关的MBS(房地产抵押债券),将居民部门从债务中拉上来,此后美国经济再次持续增长,在发达国家里依然是一枝独秀,连续11年,直到本次新冠疫情爆发;
2020年这一次,是新冠疫情引发企业债务泡沫破裂,这对于以消费和服务业为主的美国经济打击尤为惨重,但美国居民部门的资产负债表依然健康,只是很多人可能面临失业而失去生计的问题,所以,本次美联储出台无限QE,救助可能面临破产的企业来挽救就业,同时美国政府给普通美国人发钱(成人1200美元,未成年人500美元),这意味着在缓解企业部门债务的同时,又为居民争取时间来熬过疫情持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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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新冠疫情+债务危机,美国、日本、欧洲等发达经济体,都已经在实施非常规货币政策和非常规财政政策,而我们国家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却依然在过去20年的轨道里运行:把钱印出来送给金融机构,让它们贷款给大企业,然后通过就业渠道,转N道手之后,剩点儿残羹冷炙才到达普通劳动者中——而2008年以来的实践证明,每一次这种方式的大放水,带来的结果都是房价暴涨和贫富差距的急剧拉大,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都改变甚少。
20年过去之后,不仅是政府对房地产这只“夜壶”形成了路径依赖,连居民也对房价上涨形成条件反射,政府只要推出应对危机的措施,房价就会应声而涨,甚至,在面对新冠疫情这种百年不遇的传染病袭击之下,都不能改变这种路径依赖。
4月10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3月份及一季度中国金融数据统计报告——
3月末,中国广义货币(M2)余额208.09万亿元,同比增长10.1%;
一季度人民币贷款增加7.1万亿元,其中居民部门的中长期贷款再次增加了1.26万亿元。
从2019年底的199万亿元,到3个月之后的208万亿,这是2018年以来中国月度的广义货币供应增长率第一次突破10%,这意味着中国信用扩张并没有彻底萎缩,本来应该算作是好事,但没想到,其带来的结果,居然是中国的标杆城市——深圳的房价再一次暴涨。
要知道,2015-2017年那一轮全国房价的终极暴涨,就是由深圳带头……
在一季度货币政策再度放松之后,中国居民的房贷总额已经高达37万亿元人民币,相比较2019年全国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总量26万亿元,比值高达142%,这是继中国非金融企业部门债务在全球大型经济体中一骑绝尘之外,居民部门的债务也开始一骑绝尘……
某种程度上说,如果还是拎夜壶、走老路,这几乎是要彻底毁掉中国经济的未来,具体结果嘛,可参照日本在1992年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的债务同时到达顶点之后的情况……

(四)2020年,疫情之下该如何破局?

如果不使用房地产这个推升房价、抬高居民债务杠杆的“夜壶”,面对居民部门债务高企+企业部门债务高企+新冠疫情防控这样的经济环境,中国,究竟有没有破局之道?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直觉得,放弃传统上那种给金融机构塞钱的模式,美国和日本为应对本次疫情冲击而出台的政府大规模补助普通人的财政政策,可以考虑实施。
美国和日本政府针对失业者和普通人的补助,说白了都是“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的变种,而在“给每个老百姓发钱,行不行?”一文中已经谈到,相比较传统的给金融机构印钱的方式,UBI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大幅度缩小贫富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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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施UBI的优缺点,“给每个老百姓发钱,行不行”一文中谈了很多,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那篇文章。但我想说的是,在中国实施UBI,如果被明确宣布是疫情期间暂时性的政策,那么,可能还会有额外的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今年是我们的“小康”目标实现之年,在疫情期间实施UBI,14亿中国人按照身份证发钱,就可以让最普通的劳动者,即便失业也依然能熬过疫情危机,不至于因为失业而承受饥寒冻馁乃至饿死的危险,这可能才是“小康”的应有之义,也正是我们中国“共同富裕”的终极目标。
第二个好处,是UBI可以显著降低中国居民部门的债务。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数据,2020年3月份中国居民部门的债务总量高达56.5万亿元(其中房贷37万亿元),如果每个人都通过UBI得到额外资金,可拿这个钱支付生活费用,这意味着还债的压力减轻,疫情过去之后,更低的居民债务将再次为中国经济扩张提供信贷动力。
第三个好处在于,促进全民创新和中小企业发展。
有了UBI之后,不必为最基本的生存压力发愁,中国众多普通居民一直被压制的“不务正业”需求和一些相对小众的需求,可能会得到大爆发,这将为中国经济的未来创造无限的可能:一方面,有可能会创造出来诸如现在的腾讯、阿里这样的互联网大企业;另一方面,14亿民众极为多样化的消费,也有可能给无数中小企业提供长尾效应下的生存之道。
当然,因为有了UBI,民众可能会因此更爱国之类的精神成果,就不多说了。
实施UBI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发多少钱?
发得太少,比方每人100元,根本不足以起到救助民众的作用;发得太多,很多人都没有工作的动力了,整个社会生产都会废掉,反过来也就丧失了实施UBI的社会基础……
过去的5年间,中国每年的广义货币供应增长量(这代表着金融机构新得到的资金)大约在12-17万亿元,如果能把这个扩张量的一半,即7万亿元转换成UBI,我认为是合适的,这大概意味着14亿中国人每人5000元/年左右。
当然,UBI应该通过中央政府财政进行支付,体现政府的意志和决心,而非直接印钞(这样倒真的可能造成通胀)。
根据财政部数据,2019年中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9.04万亿元,再加上全国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8.45万亿元、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3960亿元,三者合计接近28万亿元,是世界上仅次于美国第二有钱的政府。另一方面,中国政府财政支出也很大,包括23.89万亿元的一般公共预算支出,9.14的政府性基金预算支出,2287亿元的资本经营预算支出,三者合计超过33万亿元……
有鉴于此,实施UBI的话,有人可能会怀疑中国财政的承担能力,但是,不管美国还是日本或者德英法意加等国,财政收支缺口的比例都比中国还大,如果它们的政府都有决心和意志来实施UBI,中国当然也是有这个能力的。
要知道,从债务比例上看,中国政府可是全世界十大经济体里政府财政最健康的一个,缩减现有与UBI相关的政府开支(诸如“扶贫资金”之类的),然后再加上适当发行应对新冠疫情的特别国债,疫情期间每年5000元/人的UBI,对于中国经济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益处也是远远大于坏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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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美国、日本、欧洲都已经有了应对疫情而发钱的先例,也鉴于中国的社会财富和生产能力也已经达到这一水平,中国实施UBI的基础已经完全成熟,期待政策的真正到来。
文章写至最后,看到中央近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特意再提“房住不炒”,忽然有了点我心甚慰之类的感觉。

 
美国降息,确认 经济杂谈

美国降息,确认

美国怀俄明州的杰克逊霍尔小镇(Jackson Hole),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度假小镇,偏僻静谧,风景绮丽,经常有游客来这里转悠。 但你要是以为,这个小镇能够如此有名气,就是因为风景,那可真是太煞风景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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