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13年出版的《如松看货币之道》以及随后的书中说到,全球化即将逆转,关税、配额等贸易壁垒必定回归。这其中的底层逻辑就是,战后亚洲的生产要素价格远低于美国,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的组织纪律性很强,有很强的工匠精神,让这个群体特别适合大工业活动,就可以生产出物美价廉的商品,与美国相比就会建立起巨大的商品价格优势和一定程度的质量优势。当石油美元从80年代早期开始稳定运行、美国可以通过印美元来进口商品之后,生产企业如果继续在美国本土从事制造业活动就变成了严重不经济的,此时,美国本土产业尤其是制造业开始不断外流,在欧亚特别是亚太地区建立生产基地然后将产品返销美国。
这种运转模式启动之后,由于过剩资本可以不断外流,也由于价廉物美商品的进口规模不断扩大,这就解决了七十年代的高通胀问题,让通胀稳定了下来,通胀稳定之后经济就可以稳定发展,所以上世纪最后的二十年也被称为是美国的黄金二十年。但随着这个过程的不断延续,美国的问题开始积累并不断恶化:
第一,随着本土产业不断外流,特别是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加速外流,美国的财政收入就开始承压;随着铁锈带的扩大政府的社会救助支出开始增加;随着美国经济对海外供给的依赖度不断上升,美国在海外的军事支出以及外交支出就会增加,目的是保护自己的海外供给和海上交通线,而伊拉克战争就是一场美军保护自己海外能源供给的战争,源于当时的美国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度很高,而中东局势是否稳定决定着石油市场的稳定,决定着欧亚工业体系能否稳定运行,也就决定着美国海外供给是否稳定;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美国产业加速外流,这就会持续挤压本土的债务体系,这就是次贷危机,直接导致美国政府的债务率暴增,等等,这些因素决定美国的财政和债务问题日益恶化,次贷危机之后美国政府的负债率终于迅速上升到100%以上的危险水平。
在零利率时期,这样的政府负债率并不是问题,但零利率是历史上的特殊现象,是一种极端情形。当国际国内环境不在支持零利率、利率正常化之后,债务危机就会威胁到美国经济。目前,美国政府的债务体系正在面临利率正常化的冲击。
第二,当美国政府开始受到财政和债务问题的冲击之后,财政和债务就开始制约美军在海外的军事行动,所以,从奥巴马的第二任期开始,美国就持续从欧洲、中东和阿富汗撤出军队,。俄乌战争爆发之后,美国拜登政府不断给自己划红线,坚称绝不出兵乌克兰,主要也是受到财政和债务问题的困扰。
可当美国需要从欧亚大陆撤出军队之后,对自己的海外供给的保护力度就会下降,再加上全球化之后随着美国的产业不断迁入欧亚国家,让欧亚大国的综合实力出现了快速上升,他们就希望在地区事物中要求更多的话语权,这就让美国的海外供给开始变得不稳定,这就让美国经济开始暴露在危险之中:一方面是能源供给中断的风险,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开始,美国的石油产量就开始下降,这种下降的趋势一直持续到次贷危机之后,与此同时美国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度不断上升,一旦中东石油供给中断,就会给美国经济造成严重的破坏,所以从奥巴马的第二任期开始,美国人开始追求能源独立,目的就是要摆脱对海外能源的依赖,到目前这个目标已经完成,随着页岩油页岩气行业的大发展美国已经成为能源净出口国;另一方面是工业品、健康用品供给中断的风险,美国对欧亚地区尤其是东亚地区的高端芯片、半导体装备、高端零部件以及工业产能的依赖度非常高,一旦欧亚大陆尤其是东亚地区爆发战争,美国经济就会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到了这个时候,美国为了避免财政和债务问题的进一步恶化并导致债务危机,为了避免欧亚尤其是东亚地区爆发战争之时让自己陷入经济危机,就只能彻底撕毁全球化开启逆全球化,目的是阻止产业的继续外流并回收产业,降低对欧亚尤其是东亚制造业的依赖度,所以,逆全球化的到来和关税战的爆发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税战和贸易禁运是必然要出现的趋势。
但2018年的关税大战,美国人并未达到目的。
首先,2018年,美国制造业占GDP的比例是11.3%,2023年的比例是10.3%,反而下降了1%,美国制造业萎缩的趋势并未改变。
为什么特朗普2018年的关税战几乎没有效果?在过去四十多年中,随着产业的不断外流,美国的产业工人群体、制造业的教育与培训体系、工程师体系等都会衰落,产业发展环境就会遭到破坏,要重建制造业并不是建设工厂那么简单,还要重新完善与制造业配套的人文体系,加上特朗普加征的关税并未逆转美国产品在成本方面的劣势,也就让关税战很难达成希望的效果。
其次,2018年美国政府的负债率是105%,2023年已经高达122.3%,美国的债务体系严重恶化了。虽然这一时期政府负债率的上升与疫情有关,但政府债务情形出现了严重的恶化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也说明关税战并未达到目的、即未能扭转美国财政和债务体系不断恶化的趋势。
要解决美国经济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失衡,要应对美国政府的财政和债务不断恶化的问题,要解决美国经济的海外供给随时可能面临中断的问题,唯有重建产业这一条路可走,美国并没有退路,关税大战就必须进入第二阶段,所以我在去年底就说过,贸易大战必然再起。
2024年,拜登政府对中国产电动车、电动车电池、太阳能电池板等加征高关税,在2024年的竞选过程中,特朗普声称要对美国所有进口商品加征20%的普通关税,对中国商品加征60%以上的高关税,这些都是今天的时与势决定的,美国的这些做法也属于困兽犹斗
中国会不会采取贬值货币的手段来阻击特朗普的关税战?
第一,如果美国加征60%的高关税,按照主要投行的计算,货币贬值10—20%就可以化解高关税所带来的冲击。如果加征的关税幅度低于60%,贬值的幅度就会更低。
第二,由于房地产问题中国正在遭遇价格低迷,价格低迷意味着债务被动升值,也会冲击就业,这就让地方政府、企业和个人等负债主体身上的债务压力日趋沉重,而坏账不断积累也让银行业开始承压,一旦资金链大规模断裂就会导致严重的债务问题和社会问题,此时也需要通过货币贬值来降低负债主体的债务压力。比如,货币贬值之后,地方政府、企业和劳动者的收入都会在一定的程度上上升,在债务不变时债务压力就会减轻,才能摆脱或适度摆脱债务对负债主体所带来的严重困扰,这是应对房地产问题的有效手段。
至于最终会不会释放出这样的大杀器,只能拭目以待。
(下一篇是收费文章,原来准备发表在“如松”那个公众号上,但现在已经不能了,就发表在这里。文章主要谈论的是内容是两方面:美国房地产的机遇,如何看待今天的美股以及未来,没兴趣的朋友请勿进入)
评论